第8章

15.

小秋香坐在醫院給陸孝打電話，電話裏的小秋香毫無往日潑辣市儈的氣質，牙齒打顫可憐兮兮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念。前幾日她就懷疑自己總是對付冷飯的腸胃是不是壞了，一天能上八遍廁所，拉出來的東西都是稀的，去醫院一查，果然她的腸子壞了，裏面長了息肉，長了不少，個個在她的腸子裏生龍活虎。

等到做手術的時候，她又怕了，她本來一個人雄赳赳氣昂昂來的，她能怕什麽，她什麽都不怕，電視裏說英雄好漢腦袋掉了碗大個疤，她覺著自己能算半個好漢。在醫院的冷板凳上坐著，她看見一對夫妻互相哄著對方——腸息肉是小病，眼睛一睜一閉，手術做完了。

這麽看下去，她就害怕了，害怕當中還有點酸澀，她一個人來的，待會兒也得一個人回去，她實在算不上半個好漢，還沒走到手術室門口，她就怕了，她給陸孝打了電話，陸孝在電話裏臭罵她幾句，然後從地板縫裏摳出幾十塊錢，用長綠毛的錢買了一罐營養粉。

陸孝看見小秋香一個人像小雞仔似的縮在冷板凳上，臉色苦的像魚膽，陸孝就忍不住埋汰她：一個小小的微創手術，我們名角兒害怕了？

——害怕個屁！

陸孝嘿嘿笑了兩聲，想抽煙的手被小秋香按下，正好按到裂口上，陸孝飛速地把手抽回去，露出齜牙咧嘴的醜陋表情，小秋香問怎麽回事，陸孝一五一十地講了，順便把宋三講的齷齪事也講了，小秋香說：宋三又拉皮條了？他總拉皮條，快把整個劇團拉滿了，這回拉到你頭上了。

陸孝反駁她：什麽叫拉到我頭上？你講話講完整一點，我看你他媽只顧著大腸疼，忘了我手掌的溫度了？我扇你一下試試！

小秋香把她的左臉貼上去，說你扇吧，試試看在醫院裏動手打女人是什麽下場。

陸孝的手都爛了，扇過去只能扇一巴掌血，兩個人誰比誰可憐呢，小秋香又按下陸孝掏煙的手，說：你缺多少錢？我看我能不能湊上，你放心，我就算陪外國老頭兒睡一個星期、一個月，也不能讓你出去賣.身掙那份兒錢。

陸孝想說：你看看，你又把話說難聽了。

正當陸孝尷尬的時候，方明煦打來電話，陸孝磨磨蹭蹭地接起電話，問他什麽事啊？方明煦說他準備把小摩托還了，今天就還，這會兒是從實驗室裏偷跑出來的，就為了還小摩托。

16.

小秋香的微創做完了，臉色慘白，看見陸孝亂糟糟的頭發心裏煩到不行，而陸孝還執著於剛割下去的幾塊兒息肉，“你說這玩意兒非得割下來嗎？不割是不也行？會不會惡化？”

……

“陸哥！陸哥！”

陸孝擡頭，看見大老遠跑過來的男大學生方明煦蹦高高喊他，生怕陸孝看不見他，不至於，真不至於，他這個身高，不太可能被人海吞沒。

方明煦跑過來，喜氣洋洋地打招呼：陸哥下午好！阿姨下午好！

阿姨？！

什麽？誰是阿姨？小秋香直接繞過旁邊膩膩歪歪的情侶，偷拿人家一個大橙子，果敢地沖著方明煦清秀端正的小臉扔了過去。

像有準備似的，方明煦伸出手接住這個沈甸甸的大橙子。

“方明煦！你別瞎叫，這是我搭檔，一代名角兒，我倆一起在臺上唱小拜年的那種。”

“我說錯話啦？”方明煦湊到陸孝身邊，貼著陸孝打探那邊的小秋香。“那我扒個橙子吧。”

方明煦卸掉肩膀上的書包，開始低頭認認真真地扒橙子，把一個皮厚的橙子擱到膝蓋上，像學霸考期末考試一樣，認真地審題答卷。

看他扒得那麽費勁，陸孝說算了算了，這是別人的橙子，小秋香專門偷破爛.貨，扒它幹啥，我下樓買一斤得了。

陸孝想起兜裏還有偷宋三的五十塊錢，去樓下超市除了買一斤橙子，還能買幾個香蕉蘋果。

陸孝下樓了，方明煦的橙子也扒完了，橙子皮雖然厚，還有點幹吧，但裏面的果肉汁水挺充足，方明煦把這個水淋淋的橙子遞給小秋香，就像手掌裏托著一顆沈甸甸的人頭。

“秋香姐姐，你為什麽找陸孝來陪你啊？你不是有男朋友嗎？”

小秋香沒接方明煦遞過來的橙子，雙手抱著肩膀，下巴擡得高高的，只用鼻孔看方明煦。

“小朋友，從你一進門喊我阿姨我就看出來了，你不用對我使用段位那麽高的一溜十三招，我和陸孝是親人關系，我就是去死也不可能和陸孝發生點啥。”

方明煦托著這個不斷淌水的橙子，汁水越淌越多，只能順手把它扔進垃圾箱裏。

“哦，那我道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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